黑衣人•黃昏詠嘆調(diào)
少女用雙手翻動著畫紙,一幅幅異世界的畫卷將那個神秘世界的一角展現(xiàn)了出來:有著雪白羽翼的天馬、被蔓藤包裹住的森林小屋、半透明的雨水精靈、穿著白袍的銀發(fā)遮面的男子四周被飛舞的火龍圍繞著……
一
閣樓陳舊,光線暗淡,一如夏日小憩時被遺忘的夢境。一雙手拉出了閣樓角落里的軍綠色的舊皮箱,小心翼翼地打開,箱子里靜靜躺著一沓畫紙,紙張已經(jīng)微微發(fā)黃。最上面的那張畫紙畫著迷人的風(fēng)景,紫色的月亮下,是被花雨包裹住的靜謐古城。
閣樓暗淡的光線里,十四歲的少女坐在舊皮箱旁,她的頭發(fā)短短的,樣子清秀,擁有一種中性的俊美,嘴唇如櫻花花瓣一樣粉嫩。她的眉毛修長飛揚(yáng),可以看出眉毛的主人有著瀟灑爽朗的個性。最吸引人的還是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帶著隱約的倔強(qiáng)。因為這些畫,少女眼睛深處出現(xiàn)了憧憬的光輝。
少女用雙手翻動著畫紙,一幅幅異世界的畫卷將那個神秘世界的一角展現(xiàn)了出來:有著雪白羽翼的天馬在星空下滑翔。被蔓藤包裹住的森林小屋的屋頂是一朵巨大的矢車菊藍(lán)的花朵。半透明的雨水精靈在雨絲中誕生,穿著白袍的銀發(fā)遮面的男子四周被飛舞的火龍圍繞著……
畫紙中的世界魔幻瑰麗,美麗到極致,令翻動它的人發(fā)出輕輕的嘆息。
“星染……”樓下是媽媽的叫聲。
少女站了起來,她的身材比同年紀(jì)的女孩子要高挑一些,襯得寶石藍(lán)的校服挺拔俊美。她的聲音清亮脆爽,像是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娘L(fēng)鈴聲:“來了——”星染將還沒來得及看完的那沓畫紙依依不舍地放回了舊皮箱,從閣樓狹小的入口處爬了下去。她一邊爬一邊想,畫紙里的世界是否真實(shí)存在著。
星染不知道,就在那沓畫紙的最末一張,畫著的是一幅全家福。曾經(jīng)操縱火龍的銀發(fā)男子坐在清秀溫柔的女人身旁,女人的懷里抱著一個正在吐口水泡泡的嬰孩。銀發(fā)男子眉宇之間有著無聲的威儀,他溫柔的眼神卻柔和了那種威嚴(yán)。女人不算美麗,她的臉上卻散發(fā)著溫潤的光輝。那種寧靜的幸福,透過畫紙散發(fā)著超越時光的永恒。如果星染看到這幅畫就會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和媽媽長得一模一樣,而吐著口水泡泡的就是嬰孩時期的自己。
鋪著藍(lán)白格子桌布的桌上,早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媽媽坐在椅子上,臉色蠟黃,生命力仿佛已經(jīng)在她的身上消失,她的眉眼依然溫潤安寧,眼睛深處卻隱藏著不舍與悲哀。她在靜謐的晨光里含笑看著女兒星染。這些年,當(dāng)初小手小腳的嬰兒一日一日長大,眉眼之間越來越像她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每次看到女兒,她就會想念女兒的父親。
星染用濕毛巾擦了擦手,飛快地在餐桌前坐好,她正要拿面包,又想起了在閣樓里的疑問,她問媽媽:“舊皮箱里的那些畫是誰畫的?”
媽媽的神色暗淡下來,原本安寧的微笑消失在唇邊。星染的話仿佛一個魔咒,打破了媽媽偽裝出的幸福快樂,她有些艱難地小聲回答:“那是……那是你爸爸畫的。”
星染的呼吸停頓了一下,她不忍再多問,胡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開始低頭吃早餐。平日里美味可口的食物卻有些索然無味。她已經(jīng)記不得爸爸的樣子了,只是偶爾在午夜的夢里,她曾經(jīng)聽到過一個溫柔悅耳的男人在她的耳邊說:“小染,我的乖女兒,我的寶貝。”
只可惜,爸爸在星染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連遺體也沒能找到。星染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鐘,匆匆吃完了早餐,將碗筷拿進(jìn)廚房洗干凈,就離開了家。
看著女兒遠(yuǎn)去的背影,媽媽輕輕關(guān)上了門。她孤單地坐在椅子上,眼中是深深的悲哀。她的包里放著一張病歷,醫(yī)生說,她已經(jīng)是肝癌中期。漫長的等待和思念已將她的身體摧毀,她想,她是等不到那個人回來了。
星染騎著自行車穿過開滿白玉蘭的街道,天空高懸,帶著永恒的湛藍(lán)色。每一天每一秒,天空下都發(fā)生著邂逅與分離。與此同時,在離星染不遠(yuǎn)處的暗巷中卻發(fā)生著怪異的事情。
暗巷那銹跡斑斑的垃圾箱旁的紅磚墻上,一團(tuán)深黑色的污漬正在無聲無息地擴(kuò)展開來。巷子里的光線越發(fā)暗淡。地上躺著的易拉罐和碎紙片卻漸漸顫動起來。墻面上的那團(tuán)污漬中央有黑色的漩渦開始旋轉(zhuǎn),許多碎紙屑被吸到了半空,然后消失無蹤。緊接著,一股黑色的煙霧從漩渦中冒了出來,煙霧落在了地上,一分為二,漸漸凝固成兩個穿著黑衣的男人。通往這個世界的道路極其難尋,而且隨時會消失。主人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到這個臨時通道。他們只有兩天兩夜的時間去尋找獵物。
——找到那個混血兒,殺死她!
這命令深植在兩個黑煙幻化的黑衣男人的靈魂深處,即使隔著一個世界的距離,也堅定不移。
二
深海私立中學(xué)坐落在花樹大道的盡頭,山麓之下,白色的哥特式建筑充滿異國風(fēng)情。據(jù)說,深海私立中學(xué)由一位歸國富豪修建而成,二十年前,一位一貧如洗的年輕人懷揣夢想離開家鄉(xiāng),二十年后已經(jīng)成為億萬富豪的他回到這里修建了深海私立中學(xué)。
學(xué)校的跆拳道社里,換好雪白的跆拳道服,綁著黑色腰帶的星染走進(jìn)鋪著木地板的訓(xùn)練房。午后溫暖的陽光照在她挺拔修長的身體上,星染擁有一種介乎少女與少年之間的混合特質(zhì)。地板的暖香混合著星染溫暖的微笑。
“星染副社長好帥啊!”新進(jìn)跆拳道社的女孩子捂著胸口感嘆。原本跆拳道社新招的同學(xué)很搶眼的。
可是,當(dāng)星染副社長宛如王子一般出現(xiàn)的時候,世界上的其他存在瞬間就變成了布景板。
星染專注地訓(xùn)練著,頭發(fā)濕漉漉的,鼻尖上掛著晶瑩的汗珠。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學(xué)習(xí)跆拳道。爸爸不在了,她要代替爸爸守護(hù)媽媽。而如今,她已經(jīng)愛上了這項運(yùn)動。考試沒考好,心情比較糟糕的時候,她就會來訓(xùn)練室訓(xùn)練。
訓(xùn)練室的門被人小心地推開,門外的少女逆著光站著,長長的頭發(fā),精致的眉眼。她是深雪,是星染最好的朋友。
深雪的眼中藏著憂慮,她看著專心訓(xùn)練的星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聽到的壞消息告訴她。從小學(xué)一年級起,星染就是深雪的同桌。深雪被班上調(diào)皮的男生欺負(fù)的時候,是星染挺身而出,和欺負(fù)深雪的男生打架。小小的星染身上仿佛帶著傳說中雅典城保護(hù)神的倔強(qiáng),雖然受了傷,卻強(qiáng)忍著不哭。
后來,因為那次事情星染的媽媽送星染去學(xué)跆拳道。星染的媽媽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人。只是……
深雪想到這里忍不住嘆息,眼中有著掙扎的神色。昨晚,她無意中聽到媽媽對爸爸說,星染的媽媽已經(jīng)是肝癌中期。媽媽是市醫(yī)院的醫(yī)生,是她為星染的媽媽做的病理檢查。
星染的視線落在了場地外的深雪的身上。
她和同伴道別,走向了深雪:“我去沖澡,然后我們一起離開學(xué)校。”
跆拳道社訓(xùn)練室旁就是淋浴間。下午的陽光穿過透氣窗,將墻壁照出淺淺的金。星染在淋浴間的蓮蓬頭下微瞇著眼淋浴,溫?zé)岬乃^她的皮膚。她并沒有留意到她的左手手心里有著一個隱約的蝴蝶印記正在變得清晰。
深海私立中學(xué)附近,兩個黑衣人正循著某種指引越來越近。其中一個略高的黑衣人的掌心放著一枚銀色發(fā)絲編織而成的戒指。他的視線穿過開滿花朵的深海大道,落在深海私立中學(xué)那美麗的鐵藝雕花大門上。
“就是這里,我感應(yīng)到了和‘他’類似的血緣的存在。”黑衣人握緊了手中的發(fā)絲戒指,眼底閃過殘酷血腥的光芒,“那個混血兒就在那里面。”
星染已經(jīng)穿好衣服,她順手接過深雪的書包,兩個人穿過一片花林。正是粉色櫻花綻放的時光,走在花樹下,星染和深雪的頭發(fā)上、衣服上都沾染了落花。微風(fēng)吹拂,衣袖仿佛都染上了風(fēng)的香氣。
“我今天看到了一幅奇妙美麗的畫,畫里是一座被花雨包裹的古城。”星染的聲音帶著低低的磁性。
“如果真有這樣的地方,我也很想去看看。”深雪微微一笑。
星染側(cè)過頭微笑:“我們想的一樣。”
深雪猶豫了整整一天,終于在溫暖的夕陽中低低地說:“星染,你媽媽得了肝癌。”
“什么肝癌?你在說什么呢?深雪,我媽媽怎么會得癌癥?”星染緩緩地抬起頭,微笑的表情在臉上慢慢僵硬,用盡所有的力氣,終于問出了聲。
“阿姨來我媽媽工作的醫(yī)院檢查身體。昨天結(jié)果就出來了,是肝癌中期。阿姨……讓我媽不要告訴你,”深雪握住星染冰涼的手,“但是,我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這些,以免留下遺憾。”深雪能感覺到星染在顫抖,星染的悲傷那樣深,通過她的手清晰地傳遞到了深雪的心里。
櫻花林有狂風(fēng)吹襲,花瓣紛揚(yáng)如雨,原本溫和的風(fēng)也變得狂暴起來。深雪用手按住了飛舞的裙子,詫異地側(cè)過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兩個穿著古怪黑袍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櫻花林里,這兩個黑衣男人就像是荒原里盯著獵物的野狼,平靜卻充滿殺機(jī)。
星染擋在了深雪的前面,她低聲囑咐深雪:“你從后面走,別管我。”左手掌心一陣灼熱,如炭火在燒,星染的視線不離黑衣人的所在,她的直覺告訴她,黑衣人來意不善,而自己正是他們的目標(biāo)!
略高一些的黑衣人疾奔而來,右手如虎爪,扼向星染白嫩的脖子。星染一個手刀斜砍黑衣人的脈門,掌緣仿佛切在了冷硬的鋼鐵上,令星染的手骨隱隱作痛。她后仰避過黑衣人的右手,擁有極高韌性和平衡感的身體做出了不可思議的避閃動作。
星染在兩個黑衣人的攻擊下不斷后退,她心中隱隱有一個驚駭?shù)哪铑^。那就是眼前的兩個男人不是人。他們似乎沒有任何痛覺,骨骼堅硬如鐵,他們的眼睛深處根本沒有一絲情緒!
星染左臂被黑衣人擊中,被他的指甲劃出傷口,一股奇異的氣息在傷口處盤旋,令血液奔涌而出,甚至將星染左手掌心浸濕。那原本隱藏的蝴蝶印記再度顯現(xiàn),卻無人發(fā)現(xiàn)。
星染低低地問:“你們?yōu)槭裁匆獨(dú)⑽遥?rdquo;
略高的那個黑衣人的笑聲仿佛夜梟的叫聲,陰冷刺耳:“要怪,就怪你的父親。他惹得我的主人很不高興。”
星染眼神一凝,她的父親不是已經(jīng)遭遇意外死了嗎?心跳因為黑衣人的話變得更加激烈。黑衣人的動作在星染的眼中突然變得緩慢,破綻百出。冥冥之中,星染仿佛聽到了鐫刻在靈魂深處的一支奇妙的歌謠。
星染帶血的左拳擊中了黑衣人的下巴,將他整個人擊飛到半空之中。原本卷住四周的血色櫻花在瞬間直直墜落,露出了被隱藏的道路。星染牽著深雪的手奪路而逃,卻被另一個黑衣人攔住了去路,黑衣人的眼睛變成了水銀一樣的銀灰色,星染頭暈?zāi)垦#灸艿厣斐鲎笫謸踉谘矍啊D窃静黄鹧鄣暮∮洠脤?zhǔn)了攔路的黑衣人。那一瞬間,蝴蝶印記發(fā)出了刺目的白光,將銀眼黑衣人籠罩。血色花雨紛飛,銀眼黑衣人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的靈魂因這白光而戰(zhàn)栗。
“哦,不……這是……”銀眼黑衣人沒能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在白光之中化為了黑色濃煙,而這些濃煙卻被白光刺得千瘡百孔!
星染和深雪趁機(jī)跑出了櫻花林,她們沒有通知校警,因為不知道如何解釋發(fā)生的一切。
跳上一輛公共汽車,藏在仿佛沙丁魚罐頭一樣擁擠的車廂里。黃昏將至,天空絢爛如錦,在這樣的天空下,似乎一切悲哀和不幸都變得遙不可及。
“深雪,我覺得我爸很可能還活著!”星染對深雪說。所有的疑問,也許媽媽能夠解答。
“不知道那兩個奇怪的人會不會追來。”深雪心有余悸。
公共汽車載著星染和深雪離學(xué)校越來越遠(yuǎn)。而事情卻僅僅是開始。多年以后,星染曾經(jīng)想過,如果沒有遇到黑衣人,如果那個黃昏永不結(jié)束,她的世界將截然不同。
三
舊樓灰撲撲的陽臺邊緣因為一串串白色花枝,顯得清新雅致。黃昏金色的陽光籠罩著塵世里原本平庸的一切,賦予它們生動的光彩。
星染的媽媽坐在陽臺的木質(zhì)搖椅上,看著嬌美清新的七里香,在回憶的河流中忘記了現(xiàn)實(shí)的悲哀。她還記得第一次遇到丈夫的情景,那也是在一個黃昏,她在樓梯間撿到了一個昏迷不醒的銀發(fā)男子。這個男人還是一個妄想癥患者,他說,他來自另一個世界。星染的媽媽露出夢幻般的幸福微笑,這微笑令她原本蠟黃消瘦的臉擁有了異樣的神采。
踩著樓道上夕陽的影子,星染心情沉重地想著要怎么詢問關(guān)于爸爸的一切。爸爸的話題一直是家里的禁忌。星染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媽媽哀傷的神情。只是根據(jù)黑衣人的話來猜測,爸爸很可能還活著。可是如果爸爸還活著,為什么不回來找她們母女?
用鑰匙打開門,星染發(fā)現(xiàn)媽媽坐在陽臺的搖椅上,嘴角是恍惚的微笑。她知道,媽媽又在想念爸爸了。
星染走了過去,看著花枝上那些清新的白色小花朵,她的聲音輕柔,星染媽媽聽來卻仿若雷霆:“媽,爸爸也許還活著。”
星染的媽媽側(cè)過頭,雙眼有著瞬間的迷惘:“你說什么?”
星染的掌心微濕,她在褲子上擦了擦汗:“今天,有奇怪的黑衣人出現(xiàn)在學(xué)校里,他們對我不懷好意,還說,之所以追殺我,是因為我的父親惹得他們的主人不高興。”
淚水在星染的媽媽的眼底凝聚,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她忍住了。一直擔(dān)心著那個人的安危,害怕他早就死在那個陌生世界的某個角落里,現(xiàn)在知道他還活著,她就放心了。
星染的媽媽沉默了很久,仿佛心底開出了一朵花,她在夕陽里無比溫柔地笑了:“他活著就好。”
星染有些不安地問:“媽媽,黑衣人變成了煙霧,我覺得他們太奇怪了,為什么爸爸會和他們扯上關(guān)系?”
“我們今晚就離開這個城市。星染,你回房間收拾東西。”星染的媽媽站了起來。既然黑衣人已經(jīng)在學(xué)校找到了星染,他們很快就會找上門來。能夠化為黑煙的黑衣人很可能就是“暗靈”。暗靈這種黑暗的生物在這個世界上是恐怖的存在,他們就像是中世紀(jì)傳說中的吸血鬼,擁有可怕的肉體力量,也能虛化為煙霧,卻根本不懼怕陽光。
星染驚訝地看著媽媽,“離……離開這個城市?”星染的媽媽從花盆里挖出了一塊紫水晶,它有鴿子蛋大小,是完美的橢圓形,清澈得沒有絲毫雜質(zhì):“本來這塊紫霧石會干擾他們的感應(yīng)。但是既然黑衣人在學(xué)校找到了你,他們就可以通過學(xué)校直接得到我們家的住址。”
“媽媽,你知道黑衣人的存在,你是不是知道爸爸根本沒有死?”星染沒有移動腳步,這個黃昏發(fā)生的一切令她震驚,也令她看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媽媽看著女兒,恍惚間將女兒與丈夫的身影重疊:“星染,我知道你爸爸沒死,我也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回來。”也許,直到她死,也無法再見到那個人。
星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問:“你為什么不去找他?”
“他去的地方叫星愿大陸,我永遠(yuǎn)也無法到達(dá)。”媽媽淚光閃爍。即使要去地球的另一端,也只需要十三個小時的飛行就可以到達(dá),但是,她和丈夫隔著一個世界的距離。
星染雕像一般僵硬地站著,眼中有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倔強(qiáng)地抿緊了唇:“我們一直在這里,從來沒有搬過家。你找不到爸爸,可是爸爸隨時都能找到我們,只要他愿意回來。”被拋棄的疼痛撕裂著她的心,也只有深愛著爸爸的媽媽才會相信那樣的借口。
星染的媽媽垂下眼簾,佝僂著身子,整個人仿佛被星染的話壓垮了意志,她澀澀地苦笑:“可是我想一直等下去。等到……”
星染知道媽媽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她眼圈發(fā)紅,想到深雪說的話,就心臟抽搐,然后一點(diǎn)兒一點(diǎn)兒被凍結(jié)。媽媽用一生來等待爸爸,直到她死為止。
“我去找他。”星染握緊了雙拳。心底是苦澀的恨意。
星染的媽媽驚惶地?fù)u頭:“不,那里太危險!”星染抓住了媽媽言語中的破綻:“媽媽,你說那里很危險,但是你并沒有說我沒辦法到達(dá)。也就是說,我可以去爸爸去的那個地方。那里到底是哪里?”
星染的媽媽想到自己不久就會病逝,留下星染孤零零在這個世界上,她的心苦澀而柔軟,輕輕將星染擁入懷中,溫柔低語:“你不是才翻過那個舊皮箱嗎?你爸爸就是那個能夠操縱火龍的銀發(fā)男人。”
世界靜止,星染唯一能聽到的聲音是自己的心跳聲。她的眼前浮現(xiàn)出了舊皮箱里那些畫著瑰麗奇異的世界的畫紙。那個銀發(fā)男人的臉在火龍中隱約模糊,整張畫紙仿佛真的在火焰中燃燒。那個世界,居然真實(shí)存在著。她必須去那里,找到爸爸,然后帶爸爸回來見媽媽最后一面。
“我第一次遇到你爸爸的時候,你爸爸就受了重傷,躺在樓梯間里。那個世界很危險,你爸爸也是無意中從時光陷阱,進(jìn)入了我們所在的世界。時間不多了,收拾好行李,我們就離開。”星染的媽媽急急地說著,想打消女兒去找她父親的念頭。
星染拿定了主意,沒有再和媽媽爭執(zhí),走進(jìn)臥室,開始收拾必須帶走的物品。她的心中還有疑慮。那些黑衣人是怎么找到她的?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這簡直是無法完成的任務(wù)。黑衣人一定有什么東西能夠追蹤到她!
母女倆拖著行李箱離開了住了十多年的房子。金色夕陽下,星染回頭看了看陽臺上搖曳著的白色花朵,“媽媽,我們這樣離開,爸爸就算回來也找不到我們了。”
星染的媽媽沒有回頭,她垂下眼簾,掩藏住眼底的淚,“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躲過黑衣人的追蹤。”丈夫說過,就算那個世界的人派出暗靈來她所在的世界搜索,也不能停留過長的時間。
母女倆很快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前往機(jī)場。她們離開不久,在舊樓零星鋪著夕陽光線的樓道里,一個渾身纏繞著黑煙的黑衣人出現(xiàn),他環(huán)顧四周,攤開右手手掌。掌心里的銀發(fā)戒指上有細(xì)小的星光閃爍。
黑衣人徑直將左手放在了星染家的防盜鐵門上,黑氣繚繞下,防盜鐵門的門鎖被腐蝕一般變成了銹鐵屑落在了地板上,防盜鐵門應(yīng)聲而開。看著略顯凌亂的房間,黑衣人知道那個混血兒已經(jīng)和她的母親一起逃走了。
原本纏繞在黑衣人身上的黑煙在他的面前漸漸聚集成了一張五官模糊的臉,煙霧組成的臉上,那張可怕的嘴里發(fā)出了沙啞低沉的聲音:“那個混血兒身上有光明魔法的氣息,所以她才能傷害我。她的身上藏著光明魔法的秘密,你要把她帶到我們的世界,交給主人來處置。”
黑衣人閉上雙眼感應(yīng)著銀發(fā)戒指和混血兒之間的波動,“該死的,有什么東西在干擾著這種感應(yīng),我只能確定混血兒逃走的方向。”
他的身影快得仿佛鬼魅。一閃身就出現(xiàn)在了陽臺上,他嗅了嗅泥土里的氣味,“她們有紫霧石,可以干擾追蹤魔法,不過,我還是會找到她們!”
黑衣人的視線落在了樓下樹陰里站著的少女身上。這位少女不就是下午和混血兒一起在櫻花林的女孩子嗎?黑衣人露出了嗜血的微笑。
黃昏的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天空呈現(xiàn)半透明的煙藍(lán)色,舊樓陽臺上散落著枯萎的七里香花枝。從窗口眺望,附近的一棵桂花樹下靜靜地躺著一個書包,書包的主人深雪卻不見了!
四
機(jī)場里,人群熙熙攘攘。白熾燈冷白的光線仿佛能令候機(jī)廳里的人對時間產(chǎn)生錯覺。星染和媽媽坐在大廳里,川流不息的人群反而令她們有安全感。
“媽,我去買礦泉水和面包。”星染站了起來,走向大廳那頭的量販?zhǔn)圪u區(qū)。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jī)響了起來。星染看到了熟悉的手機(jī)號碼。星染這才想起,因為回家就和媽媽收拾行李離開,沒來得及通知深雪。
星染接通了來電,嘴角掛著歉意的微笑:“深雪,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
星染的話被人打斷,電話彼端傳來“暗靈”冷酷的聲音:“混血兒,你的好朋友在我的手上,如果你還想讓她活下來,馬上回你的家。我們不會殺死你,我們會帶你去那個世界。”
星染愣住。手機(jī)里傳來了“嘟嘟”的忙音。星染呆立在原地,手心冰涼。她艱難地回頭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媽媽,腦海里回蕩著黑衣人的話:如果你還想讓她活下來,馬上回你的家……
暮色微沉。煙藍(lán)色的夜幕之上,星光璀璨。夜航的飛機(jī)劃過天際,耀眼的光輝宛如遙遠(yuǎn)的星星在靜靜閃爍。候機(jī)大廳的穹頂是弧形鋼結(jié)構(gòu)的,鋼化玻璃鑲嵌在冷漠的金屬架里,不動聲色,如同巨大的寶石切面。
臉色蒼白的星染筆直地站在媽媽的面前,雙眼溢滿痛苦:“媽,他們抓住了深雪,讓我回去。他們說,他們要帶我去那個世界。”之前被忽略的記憶在星染的腦海里變得清晰。那道從她掌心發(fā)出的耀眼白光將一個黑衣人化為了濃煙,這不是屬于這個塵世的力量。
黑衣人這樣叫著她:混血兒。
媽媽顫抖了起來。她想說話,卻太焦急、太絕望,以至于無法出聲。她伸出手扯著女兒的衣袖:“不,他們會殺死你的……”想起剛出生的星染,是那么白白嫩嫩、溫軟馨香,女兒就是她最珍貴的眼珠子,她不能這么看著女兒去送死。
“我不會死,我會去找爸爸,然后把爸爸帶回來。媽,我一直在想,爸爸和你相遇并不是為了離別。既然你無法去他去的地方,就由我去把他帶回來。”星染的雙手溫柔地放在媽媽的肩上,“你要好好養(yǎng)病,等我回來。”晶瑩的淚從媽媽的眼中涌出,她搖頭,說不出話來。原來,女兒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病情。星染,是想讓她在死之前能夠見到他。她這一生擁有這樣的女兒,已經(jīng)足夠。
“你的父親叫蘭斯洛·星瞳,是陰月王朝蘭斯洛家族的次子,蘭斯洛家族的嫡系都住在陰月王朝的國都流云城,”媽媽將紫霧石放進(jìn)了星染的手心,帶著淚笑道,“我會一直等你回來,星瞳。”這個名字在唇間咀嚼了無數(shù)次,在心房放了很久。即使時光和死亡,也無法令她遺忘的名字。
夜色沉沉。一輛出租車載著星染離開了機(jī)場。
那道傷害黑衣人的白光當(dāng)時似乎是從她的左手掌心發(fā)出,星染低下頭看著自己光潔白皙的掌心,并不覺得有什么異樣。按捺住心中的重重疑慮,星染抬頭注視著星空。
出租車停在了舊樓下,舊樓的上空被詭異的云層覆蓋著。
站在了家門外,星染掏出了鑰匙,還沒把鑰匙插入鑰匙孔,防盜門就自動打開了。她的心一緊,緩緩走進(jìn)了客廳。她身后的門無聲無息地合攏。
客廳的地板上被黑衣人畫出了詭異的魔法陣。客廳一角,深雪坐在地板上,驚恐的雙眼因為星染的出現(xiàn)變得激動。深雪知道,星染是擔(dān)心她的安危才回來的,星染原本可以離開這個城市,永遠(yuǎn)不回來。
“我來了,可以放深雪離開了嗎?”星染努力令自己看起來從容平靜。她心中不是不害怕,黑衣人的視線尖銳得如同錐子,隨時可以刺傷她的靈魂。
黑衣人盯著星染,眼睛灼熱得如同荒野中的狼。在星愿大陸,擁有光明體質(zhì)的人也是萬中無一。主人一定很高興自己能帶回這樣的禮物。
黑衣人蹲下身,整個手掌貼在了地板上的魔法陣中央,魔法陣被他的魔力點(diǎn)亮。星染趁機(jī)跑到深雪的身邊:“快走!”
深雪凝視著星染,眼中漸漸有了悲哀。在星染到來前,黑衣人就將一縷黑氣灌入了自己的身體,她根本無法動彈,就連抬起腳趾的力量都沒有,除非得到黑衣人的允許,否則她哪里也不能去。
“你們誰也不能走。”黑衣人的眼睛里亮起紅色的光,他漸漸變成了一團(tuán)黑霧,纏繞在星染和深雪周圍。魔法陣被黑霧籠罩,顫抖了起來。
舊樓的上空,詭異的云層開始翻涌,形成了環(huán)狀烏云,大風(fēng)嗚嗚叫著,這情景仿佛世界末日。紫色的閃電在云層中穿梭,聚集成電龍從高空中落下,劈入了舊樓。
星染扶著全身無力的深雪,她已經(jīng)看不清任何東西,黑色的煙霧在她和深雪的四周急速旋轉(zhuǎn),隨時都會將她和深雪撕裂。魔法陣晃動了起來,星染發(fā)現(xiàn)腳底突然一空,她和深雪的手不由自主地分開,然后墜向了黑暗無邊的深淵!
時間:2025-04-11 作者:校園文學(xué)網(wǎng) 來源:校園文學(xué)網(wǎng) 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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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樹林,遠(yuǎn)遠(yuǎn)地便能看見林中彌漫著的薄薄的霧氣,輕風(fēng)拂過,夾雜著花朵和嫩草的芳香。
- 04-09
- 聽嘮叨
- 經(jīng)理正在給新來的員工進(jìn)行職前培訓(xùn),電話響了,經(jīng)理急忙拿起話筒說:“你好,這里是萬家樂家政服務(wù)公司,請問你需要什么服務(wù)?”
- 04-09
- 怪我嘴太賤
- 人生如棋,事事難料,看似平談,卻處處藏險,有喜也有悲,誰也難已預(yù)測。這不,一覺醒來,我稀里糊涂地被文友拉進(jìn)一個叫“群英薈萃”的
- 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