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羅小扇撲流螢”,曾幾何時,夏天的標配除了冰棍、西瓜、蒲扇、池塘,還有螢火蟲,而現在高樓林立的城市螢火蟲幾乎絕跡。童年夏日的夜晚,沒有現在徹夜明亮的燈火,在漫漫長夜里總能看見大片的螢火蟲在飛舞,昔日點點熒光成為我們這一代人心中最溫暖的記憶。
小時候,我跟奶奶在鄉下生活。村莊三面環山,東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田野,家門前有一口池塘,每當盛夏來臨,夜幕拉開,就有無數只一閃一閃類似流星的螢火蟲,沿著門口塘的岸邊來回穿梭,在塘壩的樹林間忽上忽下,或在稻花香里飛來飛去……
“螢火蟲,提燈籠,飛到西來飛到東,晚上飛到家門口,寶寶回家它來送……”這是我最熟悉的兒歌。那時的夏夜,我和村里的小伙伴們一起吃過晚飯,就三五成群地去追逐螢火蟲。每當這時,我便掙脫奶奶的手,在家門前撒開腳丫,興奮地追著螢火蟲。它們飛到哪兒,我就追到哪兒,有時候,我明明追上了,可它一轉身,卻從我眼前消失了。有時候,我好不容易捉到其中的一只螢火蟲,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么樣子,它突然從我的指縫間溜走了,這時候,別提我有多懊惱。
空手捉螢火蟲當然有點費周折,卻也難不住調皮的小伙伴們。有一天晚上,我和幾個小伙伴制作了一個網罩,只要有一只螢火蟲在眼前飛過,我們就會迅速地揮一下網罩,螢火蟲就會被網罩罩住,想跑也跑不了,只能徒勞掙扎。當然,捉螢火蟲的時候,也鬧過不少笑話,有小伙伴在捉螢火蟲時,不小心把一只拖鞋丟了,也有小伙伴不小心掉進了露天茅坑,更讓人好笑的是,有一個小伙伴眼睛先天近視,他揮著網罩,不小心罩住了鄰居家一位老人光溜溜的腦袋……
稀稀疏疏的螢火,就如同細細碎碎的星光。那螢火,并不是很亮,是一種冷色調。我們在晚風中,披著月色與星光,拿著網罩,興高采烈地奔向田野。那些螢火蟲聰明得很,藏在密密麻麻的草叢里。只要看到一點揮舞的光亮,無疑,離螢火蟲的棲居地近了。這時候,我們便會悄悄地將草叢小心翼翼地扒開,那些螢火蟲便星星點點般漫天飛舞起來。
螢火蟲喜歡在低空盤旋,且飛得緩慢,看到螢火蟲漫天飛舞,我們便四散追逐,舉起手里的網罩“偷襲”,當一只只螢火蟲落入網罩時,小伙伴們就找來洗干凈的墨水瓶,一只又一只地放進墨水瓶里,剛開始,墨水瓶里只有微弱的光亮著,隨著墨水瓶里螢火蟲越來越多,墨水瓶的亮光也越來越明亮,已經能照清腳下的路。提著墨水瓶,我們就像提著一只小小的燈籠,游走在鄉間,說不出有多高興。一晚上我可以捉幾十只螢火蟲,墨水瓶里的螢火蟲發出的熒光一閃一閃的,就像夜里的燈籠。回到家中我就把“燈籠”掛在蚊帳里,然后拿出連環畫,借著熒光翻看著有趣的故事書,覺得快樂極了。
有時候,晚上睡覺怕黑,螢火蟲幫了大忙,我們睡在蚊帳里,就把墨水瓶里的螢火蟲放出來,剎那間,一只又一只可愛的螢火蟲揮動著翅膀,發出尾翼微弱的光亮,在蚊帳里輕盈地飛來飛去,照亮了整個蚊帳,如夢如幻,看著眼前飛來飛去的螢火蟲,我們就像置身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自己就像幸福的小王子,在開滿鮮花的后花園里盡情地嬉戲追鬧……
盛夏的夜晚,螢火蟲無處不在。田間、溝渠、路旁、雜草、院子、樹林,總有成群的螢火蟲在那里一閃一閃地飛舞著,看上去就像點點繁星,它們把夜空裝扮得非常美麗。正是由于有這些獨特的生靈存在,夜空就變得不再黑暗,黑夜就變得不再孤獨。因而自古以來人們把螢火蟲尊稱為“夜姑娘”。螢火蟲,不僅給我的童年帶來了無盡的歡樂,也為我童年的夏夜排遣了不少的孤寂……
螢火蟲成蟲的壽命很短,捉回來的螢火蟲只需采摘一些鮮草、鮮花放入玻璃瓶中,螢火蟲只需進食一些露水、汁液、花粉之類的維持生命。螢火蟲在瓶子里“住”久了會焦躁不安,到處亂撞,這個時候就要放生了,夜晚放生的螢火蟲好似飛回天空的星星,真的很美。
長大后,我看過不少贊美螢火蟲的文章,像著名現代散文詩作家柯藍在《螢火蟲》里就寫道:“螢火蟲在夏夜的草地上低飛,提著一盞小小的紅燈,殷勤地在照看這個花草的世界。”在讀了昆蟲學家法布爾《昆蟲物語》中的《螢火蟲》后,我才知道小小的螢火蟲真不簡單,它們是蝸牛的天敵,莊稼的保護神。夏天的夜晚,看似漫無目標飛行的螢火蟲,其實是在尋找配偶、尋覓食物……
多少年過去了,我們長大了,在鋼筋混凝土的城市叢林中為生活奔波,負重前行,當偶爾靜下心來去欣賞城里的風景,卻忽然發現失去了很多。城里現在沒有冰棍雪糕的叫賣聲,沒有讓人在路邊一飲而盡的大碗茶,沒有擺在街邊的竹床,更沒有草叢中飛舞的螢火蟲。那漸行漸遠螢光閃閃的曼妙夜景,也成為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記憶,時時刻刻溫暖著疲憊的我。在溫柔與熱烈并存的夏天,能給我們心頭以慰藉的,除了清涼,還有甘美。那些微小的亮光,是夏天彌足珍貴的記憶。